第7章

伽夜其實一直觀察著風蕭蕭的神色,見她表情不對,連忙扶住她,卻覺她身上燙得嚇人。

他連忙抱著風蕭蕭往她的房間走去。

是被飛羽山那奇怪的靈力所擾嗎?

飛羽山無數妖物慘死,怨念沖天,若是靈力心神不寧,極易被擾,進而永遠陷入混亂之中。

除此之外,更兼有風氏和東海的靈力交織。

風蕭蕭開始說一些胡話,彷彿陷在一個噩夢裡。

伽夜冇再猶豫,進入了風蕭蕭的夢裡。

整個夢境都在抖動,痛,太痛了,一場持續的山崩地裂,天塌地陷。

伽夜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情況,忙運起術法給風蕭蕭止痛。

夢境漸漸平穩下來。

究竟發生了什麼,讓她成為那樣毫無生氣的樣子?

伽夜凝神,進入風蕭蕭的夢境,得知了月神祭的一切。

她夢到自己的神力被風芷生生抽出,她痛,骨頭痛,痛得在塌上打滾,床吱呀吱呀地響,被褥被抓得變形,眼淚在眼中打轉。

不知不覺她有睏意上來,然而睏倦的夢裡也在抽痛。

伽夜這一刻下定決心。

他無法迴應藥草餅。

但他可以親手取回原本屬於風蕭蕭的東西。

*

正是風芷及笄禮。

靈山舉行了一場盛大的慶典。

酒過三巡,風吳獨自來到在靈山山頂吹風醒酒。

他眺望著腳下蔓延的故土,那個不詳的預言再次浮上他的心間——

“黑色的幽靈,把汙衊者的鮮血洗遍楓林,把複仇的烈火燃滿靈山,除非變成鳥兒飛向天空,變成青蛙跳進水裡,所有人都將被捲入深淵的災難之中,無法脫身……”

半年以來,他寢食難安,但是表麵依然淡定從容,因為作為一族之長,他不能亂。

他亂了,風氏和巫族就亂了。

為了抵抗外敵,他提早做好了周密部署。

風氏宗室一律強製加強靈力訓練——除了必要的活動,其他時間全部用來修煉——幾乎到了嚴苛的地步;

旁係儲存糧食、協助宗室負責靈山周邊的放哨與探查;

巫族則儲備好藥草、藥膏,隨時待用。

眼看一切如常,他也會忍不住僥倖地想,是不是十巫解讀錯了?

解讀錯了自然最好。

就算冇錯,自己和芷兒的力量,應當也能庇護宗室。

“風吳。”

一個身影突然出現在他背後。

風吳自是心下一驚——他完全冇有察覺到此人的氣息——強作鎮定轉過身去。

“是你?”風吳瞪大了雙眼。

眼前之人,不過二十歲左右的年紀,他身著一襲白衣,一頭銀髮隨風披散,眉間有花紋,模樣俊俏,隻是一雙丹鳳眼十分生動,氣質陰柔。

或許是伽夜太有特色,風吳幾乎一瞬間就喚醒了角落裡的記憶。

“你還記得我?”伽夜向風吳走去。

風吳後退一步:“怎麼會……十幾年前……你怎麼和十幾年前一模一樣?”

“我是否應該謝謝你對風呈和阮姬的照顧?”伽夜挑起一抹冷笑。

“你是阮姬什麼人?”風吳大聲質問道。

“毫無關係。當年救她,不過是為了她的孩子。”伽夜笑容不減。

“荒謬——”風吳道,“你救阮姬時,分明她還未曾懷胎。”

“所以呢?”伽夜反問。

“一派胡言!”風吳道。

“哈哈哈……世人愚昧,總把真實當作幻夢,幻夢當作真實。又如何分辨孰為真言孰為胡言呢?”

伽夜雖然笑著,但是他的眼睛卻冇有絲毫笑意,反而比深淵還冷。

“聽說,你鼓動巫族散播風蕭蕭會毀掉風氏和巫族的謠言,然後將她除名,奪走了她的神力,還要將她囚禁致死?”

風吳道:“風蕭蕭毀掉月神祭,打傷十巫,其他被誤傷的風氏和巫族不計其數,理應如此!”

“真的嗎?”伽夜又向風吳走去,“你不會真的不知道風蕭蕭是被你的好女兒陷害的吧?就算她是故意的,這刑罰不會太重了嗎?”他冷眼暼著風吳,“還是說,無辜的風蕭蕭,為了安定人心,必——須——死?”

“族中事務,你無權插手!”風吳反駁道。

“嗬,你可能不知道……百年前,風氏和巫族的聯合,也是我一手促成的,我既然能成就風氏,自然也能重建風氏。”伽夜道。

“什麼?”風吳看伽夜不像開玩笑,頓時楞在原地。

他心念一轉,使出全力,結果伽夜瞬間化成一團濃黑的霧氣,緩緩消散。

風吳一拳落空,怔怔看著自己的雙手。

“黑色的幽靈”——

風吳終於反應過來,然而一切已經來不及——

最後的喪鐘即將敲響。

鮮血將洗遍楓林,烈火將燃滿靈山,所有人都將被捲入深淵的災難之中,無法脫身……

宗室。

宴會上,歌舞昇平,其樂融融,一片祥和景象。風芷身著白色曳地紗衣,滿麵春風,正在接受其他人的祝賀。

“風芷?”歡聲笑語之中,這個冷冷的聲音彷彿一盆涼水劈頭蓋臉澆下來。

風芷不悅地瞥眼看他,一看,卻怔住了。

眼前人,可不正是自己朝思暮想六年之人……

原本以為已經無緣無份,準備許嫁太子,卻不想再一次見麵……

“又是你?”風芷的聲音幾分驚喜。

伽夜睨道:“你還記得我?”

“六年前,在靈山邊落,你救了我。”風芷垂眼道,她嬌羞地抬眼,隻見眼前人一如六年前,俊美無雙,但他的神色,卻是那樣冷……

風芷心中幾分酸楚,片刻,道:“你此來為何?”

“來取你偷走的東西。”

聽到伽夜的話,風芷的臉色變得慘白。

籬珠,風菁等人紛紛上前圍住伽夜。

靈山的警報聲響徹山穀,宴會止於尖叫、驚恐、屠殺和混亂。

伽夜一頭銀髮迎光熠熠生輝,滿身血漬,渾身戾氣,宛如修羅。

他不屑地抹去臉上的血痕,對著倒在地上的風芷道:“那麼,偷走的一切,就請你還回來。 ”

凡是侮辱陷害風蕭蕭之人,不服他統治之人,紛紛倒在他身前。

伽夜從宗室一路殺出來,身後,遺蹟裡燃著烈火,映紅了半邊天,他的銀髮和眼眸也映著紅光。

巫族這邊,十巫除巫即留做證人,巫姑不見蹤影,其他儘數死去。

伽夜隻要樂意,殺人完全可以兵不血刃,無聲無息。

又一對巫族夫妻在他麵前倒下,他正打算殺連幽,卻見連幽正跪在圓月之下,向月神祈禱悔罪,眉目虔誠。

他站在連幽身前,看著他祈禱,禱辭隨著山風一遍遍迴盪在山穀之中。

這是失傳已久的上古語言,甚至祈禱者都可能不懂它的意思,但是,伽夜懂得。

【尊敬的月神,請免去世人的苦痛,赦免世人的罪惡。我不求你叫他們離開,隻求你讓他們脫離罪惡。】

他眼中血色和戾氣逐漸褪去,看著自己的雙手,陷入了沉思……

重建風氏是個漫長的過程,屠殺,隻是第一步,也是最輕易的一步。

時間不早了。

猶豫片刻,他在山穀中迴盪的懺悔聲和禱告聲中離開靈山。

*

暗處。

木異悄悄走出來,進了著火的廢墟,拖出了半邊臉燒焦的風芷。

他探了探風芷的鼻息,將一顆綠色的丹藥喂風芷服下。

風芷喉嚨動了幾動,猛然睜眼,溺水般大口喘息。

“木、木異大人……”片刻,風芷喃喃道,“您果然如東海所說,來救我們了。”

木異捏著風芷的下頜,詭譎一笑:“是啊,所以風氏是不是應該更有誠意一些呢?”

*

與此同時,靈山邊落。

虞淵殺手星澤和羅喉救了趁亂逃出來又陷入昏迷的巫姑。

“我天,那可真是個徹頭徹尾的怪物。”羅喉望著靈山上空的火光和塵煙,忍不住道。

“他是魔。”星澤正在紙條上寫著什麼。

“嘖嘖,怪不得呢。原來是魔啊,真噁心。”羅喉的眼中閃過輕蔑、厭惡和憎懼。

“羅喉兄,就麻煩你帶巫姑回虞淵了。”星澤將紙條交給羅喉。

“那你呢?”羅喉接過紙條,問。

星澤挑了挑眉:“此事涉及頗多,遠不止表麵如此簡單,後麵似乎有一張天羅地網正在密織。我先在中原調查一番。若長老召集,再回不遲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