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章

翌日,剛起身練過劍,風蕭蕭看到木易和那位名叫“霜嬋”的女子並肩走來。

霜嬋長得極美,麵部棱角分明,一雙狐狸眼細長,眸含春水,眼尾上吊;紅唇烈豔,美得明豔又銳利,腰肢盈盈不堪一握,一顰一笑動人心魂。

“木異,霜嬋。”伽夜同兩人微一點頭。

“喲,半個月不見,就找了個小妹妹啊。”霜嬋聲音嫵媚動聽,瞥了一眼風蕭蕭,道。

伽夜聲音淡淡的:“為她凝丹,價格好說。”

霜嬋腰肢輕扭,單手搭上伽夜的肩膀,側頭望他:“價格?若你承了我的情,還談什麼價格?”

“五銀貝?”伽夜不動聲色地挪開霜嬋的手。

“嘖,那明算價,十金貝。”霜嬋嬌笑,“我手下的小妖們辛辛苦苦吸收了這麼久的靈力,你也不虧。”

十金貝,那可是一個家庭十年的花銷。

“伽夜哥哥……”風蕭蕭剛想說什麼,隻見伽夜從懷裡取出一枚用布包裹著的東西。

霜嬋愣了下,接過,小心翼翼打開,隻見中間躺著一枚色澤上好,晶瑩半白,形狀狹長的水滴狀珍珠。

“這是——”霜嬋的眼睛都看直了,“東海鮫珠?”

風蕭蕭聞言驚訝地望向伽夜。

伽夜神色淡淡的。頷首道:“不錯,我曾前往東海,機緣巧合之下得到這枚鮫珠。”

“你當真要用東海鮫珠來換?”

“嗯。”

霜嬋看向風蕭蕭的眼神明顯變了。

她走到風蕭蕭麵前:“小妹妹,你可願與姐姐說幾句貼心話?”

風蕭蕭點了點頭,同霜嬋向外走去。

兩人穿過數種花樹組成的林海,落英繽紛。

霜嬋將風蕭蕭引至石桌石凳處,坐下,同她道:“小妹妹,你可知此處為何有這般奇景?”

“是因法力結界之故?”

“此其一也;其二,此景其實是它處的折射。當年伽夜建立此處時,曾讓我和眾小妖幫忙,我親眼看到,伽夜結陣,陣眼,竟是把純白色的傘。”

“傘?”

“不錯。伽夜的神秘和強大,超乎我們認知,百……數年前,他曾受過重傷,每日如火灼心,神識幾無,陷入沉睡,冇人知道他怎樣受傷,也冇人知道怎樣救他,隻知道他硬生生熬了過來。從那以後,他實力大為受損,卻依然能庇佑一方。”

霜嬋道:“小妹妹,你知道我有多羨慕你嗎?”

“……”風蕭蕭低頭咬著嘴角,絞著衣襬。

“其實,我在想,我若是你,就這樣陪著他,平平淡淡便也就是一生了。”霜嬋輕聲道。

“平平淡淡,也就是一生了?”風蕭蕭重複喃喃道,搖了搖頭,“平淡一生,不是我所追逐的目標。”

她躊躇滿誌,要建功立業,光耀門楣,要複仇,要把名字刻在靈山宗室的伏羲鼎上。

“我看卻不是這樣,”霜嬋道,“我們這些老傢夥活得久了,看人的眼光自有獨到之處。小妹妹,你更適合平淡的生活。”

風蕭蕭站起身來,道:“我應該過哪種生活,我自己說了纔算。這世間有得必有失,我既然選擇劍,便已捨棄其餘可能。”

平淡的生活……她想過平淡的生活,命運可曾給予她垂憐?父母之仇,奪靈之恨,不能不報,不可不報。

“人各有誌,”霜嬋捋了捋髮絲,“但,小妹妹,若你對伽夜有意——”

“誰、誰對他有意了,”風蕭蕭忙打斷霜嬋的話,滿臉不在乎,“我隻當他是兄長。”

“好好好,知道了,我就隨便說說,”霜嬋笑得有些落寞,“他生性淡漠,多情總被無情惱,動心的人總得勞些心神纔是。”

霜嬋歎息一聲,將鮫珠小心翼翼地收好,這才摸出一枚綠色丹藥:“小妹妹,你先服下這枚丹藥,等會兒隻管靜心坐在法陣中央即可。”

風蕭蕭接過,毫不猶豫地一口吞下。

一刻鐘後。

幾人各自盤坐結印,法陣已成。

風蕭蕭感覺一股親切熟悉的力量融入經脈身骸,溫熱又很舒服,身體彷彿充滿了精氣神。

靈力如河流,在丹田彙集,漸漸穩定下來,凝結成一顆內丹。

半個時辰後,法陣消散。

風蕭蕭已經恢複了兩成靈力。

“小思歸,感覺如何?”

“很不錯。”

“小妹妹確實根骨奇佳。”霜嬋起了身,她的臉色有些蒼白。

“霜嬋,你靈力消耗過高,不如在此處休息一會兒。”木異道。

霜嬋瞟了一眼伽夜,又順著伽夜的目光看了眼風蕭蕭:“那倒不必。”

*

時如逝水,轉眼間,便是半載時光。

伽夜以為用結界將風蕭蕭護起來,她便能躲過這一世的宿命。

日子會一直這樣,平凡又溫暖。

不料就在平常的一日,意外突發。

風蕭蕭每日必早起練劍,未有一刻耽誤。

依靠內丹修煉靈力是一個漫長的過程。和原先依靠血脈中的神力,大有不同。

風蕭蕭適應了好一陣。

如今,她的實力已經恢複了一半,逐光劍也使得爐火純青。

隻是,心中始終有個結。

伽夜回來,隻見風蕭蕭一頭烏髮披散。

陽光從銀杏的縫隙灑下來,形成一道道光束,照在她的三千青絲上,微微泛著金光。

光陰流轉,宛如夢幻。

“伽夜哥哥,你幫我編個辮子吧。”察覺到伽夜的靠近,風蕭蕭狡黠一笑。

伽夜應聲,拿過她遞來的木梳,拿起一縷青絲在手上。

她的髮絲細而軟,垂落至腰際,像光滑的綢緞,輕輕滑落,其間有草木的清香。

伽夜的動作很輕,觸感酥酥麻麻的,令人愜意,風蕭蕭緊繃的神經也放鬆下來。

“伽夜哥哥,你知道嗎,我小時候孃親趕時間出去,很少給我梳洗打扮,師父看到了,繃著臉,卻說,‘以後把梳子帶來,我給你梳頭。’”風蕭蕭哈哈笑著說,念及某處,神色忽然一凝,“如今,孃親不在了,師父也不在了……簡直像一場夢一樣,他們好像昨天纔對我笑過,還和我說話……”

“人之間的感情,大抵都是以記憶維持,”伽夜挽著風蕭蕭的發,“如果人失去了記憶,就不會痛苦。哪怕是最熾熱的情感,一旦冇有記憶作為依附,也會如同從未發生。”

“是這樣嗎……”

忽然,伽夜的動作停住了,過了一會兒,風蕭蕭感覺有人輕輕扯著她的頭髮。

“伽夜哥哥,怎麼了?”風蕭蕭微微撇過頭。

“稍等。”

風蕭蕭納悶地摸了摸自己的頭髮,忽然摸到一個硬硬的疙瘩,一種不好的預感在她心底升起。

片刻,伽夜拿了逐光劍出來。

“伽夜哥哥,你……”

手起劍落,糾纏的青絲飄然落地。

風蕭蕭實在哭笑不得。

這逐光果然是吹髮可斷的寶劍,實至名歸。隻是,鑄劍師若是知道這劍被用來剪頭髮,可能想跳起來打人。

“伽夜哥哥,要不還是我來吧。”風蕭蕭道。

伽夜卻未曾理會,隻自顧自將風蕭蕭層次較短的發披著,折了一枝桃花作為簪子,盤起兩股被剪短的頭髮,又將另一縷頭髮長髮纏繞在簪子和髮髻上,飾以葉枝流蘇。

“好了。”伽夜輕笑。

風蕭蕭心下納悶,便跑到墜星湖邊去看。隻見湖中倒影,雙頰微紅,嬌豔欲滴,人麵桃花,很是相稱。

風蕭蕭不由得看呆了。

直到湖麵上出現另一人的身影,如玉樹、如蒼鬆。

風吹過,湖麵泛起漣漪,無數的波紋模糊了她的視線。

秋風吹過春水,盪漾的,卻是一顆少女怦然的心。

相處久了,就算再喜愛,再完美的人,也會看到他的缺點,也會爭吵,失望。

可他們冇有。

他總是淡淡的,很少出現,每次出現都不卑不亢。

這半載時光,反而令她越發確定,她是愛慕他的。但他卻始終若即若離。

“伽夜哥哥,你怎麼編不來辮子,卻會梳這樣好看的髮髻啊?”風蕭蕭猶豫片刻,小心翼翼,補到,“是不是有彆人給你練過手啊?”

“冇有,”伽夜笑笑,“隻是隨心而為罷了,你若喜歡,莫怪我剪你兩縷青絲便是。”

風蕭蕭撲哧一笑,揪住話頭:“這可不興將功抵過。”

“你想要什麼補償?”

“唔……我要去飛羽崖。”

“飛羽崖?”伽夜眉頭微皺,“那裡離此地數十裡,又路途險峻,去那裡作甚?”

風蕭蕭不再言語。

伽夜每每被舊傷複發所擾,他雖然在她麵前神情自若,但是那種痛苦的眸色是隱藏不了的。按下去總會浮起來。

飛羽崖的楠榴草,製成藥草餅,有鎮痛之效。

至於藥草餅在靈山的另一重含義嘛……

片刻,她鼓了鼓臉頰,道:“這樣去練劍的話,頭髮會散開的。”

風蕭蕭忽然轉過頭,對伽夜說:“伽夜哥哥,你天天給我梳,怎樣?”

他應該知道她的心意吧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