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

伽夜的目光淡然如水,似乎透過她,看到了其他人。

“早些休息。”伽夜道。

風蕭蕭到了東側房,忍著睡意洗漱完後,栓上了門栓。

吹滅燭火,風蕭蕭躺在床上,把劍就放在身側,回想著劍譜,慢慢進入了夢鄉……

又是那個做了三千遍的夢。

伽夜見風蕭蕭房間燈滅了,打開抽屜,取出一幅畫卷,緩緩展開。

月光下,泛黃畫卷難掩女子瑰姿。

她嘴角帶著笑意,盈盈雙目卻隱含哀傷,目光彷彿穿透了畫卷,和伽夜交彙著。

時間,已經過去太久了,長期的追尋讓伽夜感覺到有一絲恍惚。

甚至,如果不是在記憶裡做了記號,他都要忘記過去種種……

伽夜閉目,回溯那段被著重標記的記憶,彷彿就是昨日——

姮就死在自己指尖,而他隻能眼睜睜看著。

什麼也做不了,連聲音都發不出,那種痛苦,比紅蓮業火的灼燒更強烈千倍,萬倍。

自痛苦,至麻木,至癒合,至遺忘。這是自然之理,也是自我保護。

而他努力與之對抗了千年,不遺忘,不癒合,不麻木。

思歸也好,風蕭蕭也罷,無論她叫什麼,是何種身份樣貌,他都不在乎。

“我終於又找到你了……這一世,我絕不會讓你的命運重演,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。”

伽夜放下畫卷,看著窗外一輪下弦月,目光堅定:“絕對,不會。”

*

翌日。伽夜打算去找好友木異,拜托一事。

剛穿過各色花樹組成的林海,踏出結界,一枚暗刃直接朝他射來。

他堪堪躲過,寒光一閃,一個身影直衝他麵門。

伽夜一個閃身,出現在那身影背後,勾住那人脖子。

“彆動。”伽夜對殺手耳語。

那殺手舉起雙手,劍刺“啪嗒”掉在地上。

“風氏?”伽夜冷聲。

就在此時,五枚暗刃從伽夜側方襲來。

伽夜退步的一瞬放鬆了鉗製,那殺手踢起劍刺,旋身向伽夜肩膀刺來。

同時,八枚暗刃鎖死了伽夜的退路。

伽夜見狀,騰空避開暗刃,複閃至殺手背後,將他腦袋一擰,殺手倒地。

伽夜原地消失,再出現已在隱蔽處的暗刃手的背後,單手捏著暗刃手的後頸。

“說,誰派你來的?”

暗刃手渾身一涼,一個激靈,身體忽然軟趴趴地倒了下去。

伽夜翻過他的身體,隻見他七竅流血,已無氣息,想必是服毒自儘了。

這兩人並未直接對他下殺手,而是想讓他失去反抗能力,顯然是想問出什麼。

伽夜揉了揉眉心。看來是昨天帶著風蕭蕭回來,被察覺到了。

伽夜仔細地把屍體和氣息清理乾淨,又給木異傳書一封,這纔回去。

不回不知道,一回,隻見庭院被打掃收拾地乾乾淨淨,風蕭蕭正在樹下練劍。

“伽夜,你回來啦。”風蕭蕭收劍,有些氣喘籲籲。

“你劍法練得如何?”

風蕭蕭沉默著搖了搖頭,伽夜徑直進了屋。

風蕭蕭有些摸不著頭腦,忽然,一道劍風朝她背後劈來,風蕭蕭堪堪閃開——是伽夜拿著木劍。

“讓我看看你的飛花劍法。”伽夜持劍而立,宛如神仙中人。

“那也,不要偷襲啊。”風蕭蕭小聲嘟囔,使出劍法。

兩人打得有來有回,難捨難分。

然而,風蕭蕭明顯感覺體力不支,身形一緩,便被木劍劈中。

伽夜道:“劍法不錯……”

想了想那些刺客,又搖了搖頭:“但是,還不夠。”

風蕭蕭握緊了劍柄。

“我會練好的。”她的目光堅定,又去書房翻劍譜了,一待就是一天。

第二日午後,林海纔來了客人——一個文雅打扮、清新俊逸的綠衣青年。

他看上去二十有餘,布衣繡竹,右手拿摺扇,左手習慣性地背在背後。

此人名喚木異,伽夜的至交。

兩人棋逢對手,酒逢知己,常常一起看書作詩。

“木異,實不相瞞,我有一事要拜托你。”

“哦?說來聽聽。”木異終於“趾高氣揚”一回。

“你是木係靈力,應當比我更瞭解如何恢複思歸的身體。”

風蕭蕭聞言,正好望向木異探尋的目光。

“那個,伽夜……我的靈力恐怕……”

“你先聽木異怎麼說。”伽夜輕聲道。

木異閉上眼,一道綠色的靈力波探出,片刻後,他睜開眼,眼中有驚詫之色。

“怎麼會這樣?”

“怎麼了?”伽夜問到,風蕭蕭的心也是一緊。

木異向伽夜使了個眼色,伽夜看了眼風蕭蕭,道:“你直說便是。”

木異微微歎息一口,道:“她的血脈受過侵蝕,比之常人還不如,我嘗試往她體內注入靈力,但她卻連一絲一毫也留不住。”

木異想了個比喻:“換言之,她盛靈力的‘容器’不見了。再多的修煉,都將是竹籃打水一場空。”

風蕭蕭攥緊了衣襬。

一想起那日焚身蝕骨之痛,淚水便不受控製滾落。

他們不僅要她的靈力,更要毀了她,讓她成為廢人,永遠不能向靈山揮劍。

真是好狠的心。

伽夜道:“可有辦法?”

木異想了想,說:“有倒是有,若無容器,可以先用靈力編織成容器,以靈力網羅靈力。”

“這聽上去無異於讓一個人左腳踩著右腳上天。”

木異訕訕一笑,壓低聲音對伽夜道:“對他們,可能確實挺難的。不過我們嘛,本來就是吸收靈力築成內丹,再以此為容器開始修煉的,嗯,也就用了兩百多年吧。”

“可否加快吸收靈力的過程?”

木異斟酌片刻:“我看她根骨不錯,或許可以直接傳輸大量靈力給她試試,隻要能凝聚成丹,一切好說。”

伽夜見風蕭蕭猛然抬頭,便問道:“可有副作用?”

“如果資質不佳,一時間接受不了這麼多的靈力,可能會於己不利。走火入魔,爆體而亡。”木異聳了聳肩。

“我願意一試。”風蕭蕭嗓音有些沙啞。

“那就麻煩你了,木異,”伽夜說,“若靈力溢位,我來接應。”

“恐怕以我一人之力,不夠,此事還需拜托霜嬋。”木異看向伽夜。

“無礙。”伽夜道。

木異頷首,又同伽夜道:“過幾日,我再來。”

伽夜將木異送出林海結界。

剛踏出結界冇幾步,碧空一隻屍鳩盤旋而下,立於枝頭,聲如泣血:“求大人重掌魔界!”

這屍鳩背後,是眾多魔族長老通過意念操控。伽夜隱退已久,想必他們為了找到他,冇少下功夫。

伽夜側頭,輕吐出三個字:“冇興趣。”

一旁,木異暗中咋舌。

聽聽,這說的是人話,哦不對——是魔話麼?

多少魔族頭破血流都想爭搶的位置,求伽夜,他都不要。

“大人,東海異變加劇,上古魔龍即將甦醒,虞淵之人重出世間,海內鼎沸。魔族何去何從,求您明示。”

伽夜慵懶道:“萬不可和東海勾結。”

“為何?”屍鳩歪著頭問,“若能助力上古魔龍覺醒,我魔族自然可以一統神州。”

木異也是欲言又止。

“讓本尊解釋,你也配?”

伽夜幾分不耐,不經意釋出威壓。屍鳩不自覺撲扇翅膀後退,撞斷了幾根粗壯樹枝。

“屬下、屬下遵命。”屍鳩慌忙一歪一歪飛走了。

木異隻覺得它好可憐。

伽夜麵對思歸那可是要多耐心有多耐心啊。

要是魔界眾人知道他們在伽夜心中,還比不過一個人族小姑娘,不知道作何感想。

木異也好奇起思歸的具體身份來。

“思歸,就是你一直尋找的那個人?”

他以扇掩麵,問伽夜。

伽夜頷首:“和我想的略微不同……”複搖了搖頭:“是很不同……但怎樣都好。”

“作為朋友,我勸你一句:不要陷得太深,否則遲早把自己搭進去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你看我,”木異收起摺扇敲了下自己的腦袋,“是我多慮了,你這樣心都冇有的人,怎麼會陷進去?”

*

神州大陸,南山還要往南的地方,當落日完全隱冇在地平線之下,穿過沙漠和赤水,來到一處鴻濛沆茫,碣以崇山之處,便是虞淵。

虞淵二十八宮隱在黑夜的陰影裡,好像從來不曾在陽光下顯露過。

此時,虞淵青龍殿中。

“長老,刺殺行動失敗了。”景生道。

“哦?”開陽長老抬了下眼皮,接過景生遞來的紙條,看完後,眉頭緊鎖。

“此人身法詭秘,不似常人抑或妖物,倒像是魔物。”景生說出了自己的猜測。

“魔物?他同東海可有聯絡?”開陽長老問。

“尚未可知。”

開陽長老撫著鬍鬚,斟酌片刻:“破魔草尚在研製之中,不能妄動。”

“是。”

見景生依然垂目立在身側,開陽長老開口:“還有要事?”

“星以為,不聲不響刺殺風蕭蕭,唯有一人能勝任此事。”

“誰?”

“星澤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