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章 連根拔起(上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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與聞寂聲初次會麵之後,班惜語就暫時失去了有關聞寂聲的訊息。

未免暴露,她不敢主動與他通訊,這幾日一直安分守己,掩藏著自己恢複說話能力的事情。

一方麵,她不動聲色地跟著戀蝶姑娘學那些東西,另一方麵也在尋找時機。

她儘力表現得十分乖巧聽話,兩三日下來,看守他們的婆子和侍衛也都漸漸放鬆了警惕。

這一日,班惜語故意出了個差錯,在其他姑娘都被送回房之後,隻有她一人還留在戀蝶姑娘房中,被一遍又一遍地指導。

見房中僅有她們兩人,班惜語即刻將房門反鎖,然後找到紙筆,寫下了一句話:

“我知道你與連莊合作乃是為了錢財,如果你能幫助我離開連莊,我會允諾你一大筆錢。姑娘考慮考慮?”

戀蝶姑娘接過那張紙,看完便笑了:“嗬,我說你平常那股聰明勁兒上哪兒去了,原來是打量這個呢——

“我謀財是不假,但我可冇想和連莊作對。縱然你有點子銀兩,還能比連莊出手更大方?我可不想為了這區區幾兩白銀,就被連莊的主事者忌恨上。”

她頗為不屑地掃一眼班惜語,道:“你這點花花腸子,還是好好藏著,別到我跟前現眼了。這回是看在你初犯的份上,我不告發你。但你要還這樣不知悔改,那我就隻能跟外頭的婆子說,讓她好好教訓你一頓了。”

班惜語不慌不忙,然後從懷中取出了一枚金釵。

金釵之上點綴著金銀飾品,正中央還鑲嵌著一枚極為漂亮的明珠。

這是當初離家之時,班惜語擔心路上盤纏不夠用,特意從嫁妝裏拿來的。

金釵放在桌上的一瞬間,她看到戀蝶姑孃的眼睛都睜大了。

戀蝶貪婪地盯著這釵上那顆明亮的珠子,久久移不開眼睛。

班惜語微微一笑,氣定神閒地在紙上落筆:“這些可用作定金。等事成之後,我還有重禮酬謝。這禮隻多不少,還請姑娘仔細考慮。”

這兩日她暗中觀察戀蝶,留心對方的一舉一動,終於在昨日黃昏時分尋到了幾分端倪。

那時她落後幾步,剛要穿過圓形拱門的時候,見到看顧“獻祭新娘”的趙婆子步履匆忙地到了戀蝶房門外。

從班惜語的角度看過去,趙婆子和戀蝶的舉止都帶了幾分鬼鬼祟祟。班惜語眼尖,立刻就看到趙婆子將一包銀兩塞到了戀蝶手裏。

戀蝶則抓著那包白銀,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條縫,甚至還抓著一錠白銀咬了一口。

接著,她與趙婆子又瞧瞧說了幾句話,隨後才離開連莊。

也就是在目睹這件事後,班惜語才確定了戀蝶是可以合作的人——一個見錢眼開的財迷,在巨大的利益誘惑麵前,內心防線是最脆弱的。

隻要能取得戀蝶的信任,給她想要的一切,那麽就能尋到突破口。

這也是今日班惜語故意出錯也要留下來的原因。

她又在紙上寫道:“我知道戀蝶姑娘出於不得已的原因急需錢用,昨天你與趙婆子偷偷碰麵,我都看到了。正因如此,我纔來找你——

“你需要錢,而我有的是金銀財寶。隻要你幫我,我們可以得到一個雙贏的結果。”

聞言,戀蝶臉上的笑容消失了。

她冷冷地看著班惜語,說道:“你威脅我?”接著,她冷哼一聲,道:

“你憑什麽敢威脅我?你不過是被困在連莊的一名小小啞女罷了。再說我想要你的東西,隻要我衝外頭喊一句,立刻就會有人進來,將你拿下。

“就算你對旁人揭發我盜取連莊庫房,可我是他們請來的客人,而你不過是獻祭新娘,到時候,你看看他們是相信你,還是相信我?”

班惜語在紙上寫道:“你不用這樣激動。我冇有威脅你,更對你與趙婆子之間的交易不感興趣。我隻是想與你取得合作而已。”

戀蝶並不相信她:“合作?你拿什麽與我合作?隻有站在平等位置上的雙方纔有資格談合作。你認為,你與我是等同的麽?”

班惜語放下了手中紙筆,抬起頭微笑道:“你我確實不在同一平等位置上——戀蝶姑娘,你若不願與我合作,恐怕你的小命也不保了。”

戀蝶臉色一變。她盯著班惜語:“你、你能說話?!”不可能的,連莊內的獻祭新娘不是都被無聲香毒啞了麽!

這個女人怎麽可能說話?

普通村婦絕冇有這種本事,她到底是什麽來頭?

能瞞著連莊的人,看來這女人有點來曆,不能小覷。

還有——

“什麽性命不保,你對我做了什麽?”

戀蝶頓時花容失色,她心想,這個女人能恢複聲音,保不準對她也動了什麽手腳!

可恨,她就不應該被那支金釵迷了眼,要是早點喊侍衛進來,眼下這人早就被製服了!

班惜語淡然道:“冇什麽,一點點小毒而已,不算烈性。我隻是丟了一些在屋中點燃的檀香裏,這點份量死不了人,頂多是五臟緩慢衰竭,最終不治而死罷了。”

“不可能,我一直盯著你,你怎麽可能有機會動手!”戀蝶道:“再胡言亂語,我立刻就將人喊來!”

班惜語:“你要不信,可以按按你的太陽穴試試。”

戀蝶依言照做,下一刻,她便因為劇痛而變了臉色:“你!”

班惜語不緊不慢道:“我方纔與你周旋,實則一直在等藥性發作。現在應該差不多了。”

戀蝶驚恐非常,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她,眼眸之中幾乎冒火:“你敢對我下手,難道就不怕我向連莊的人揭發你?!我告訴你,你敢殺我,我絕不會讓你好過!大不了同歸於儘!”

班惜語道:“我從冇想過殺你。威脅也好,商量也好,總之,你想保住性命,隻得與我合作了。”

雖然戀蝶不願承認,更不願意就此屈服。但事實擺在眼前,由不得她不低頭。她惡狠狠地盯著班惜語,心想,總會找到機會收拾這個可惡的女人!

這時,班惜語又說:“你不用生氣,也無需激動。我可以保證,等事成之後,我還會有重金酬謝。

“而且,比這更貴重的東西,我也能雙手奉送。有了這些金銀財寶,姑娘想為自己贖身,脫離賤籍,也是易如反掌。就看戀蝶姑娘配不配合了。”

戀蝶深吸口氣,隻能妥協道:“你想怎麽樣?憑你的本事,要離開這裏易如反掌。我隻是個小小女子,在連莊並不能做主。你若想通過我,打垮連莊,那你可就打錯算盤了。”

班惜語說:“不用姑娘幫我打垮連莊,我隻要知道有關連莊背後的主子的一切訊息,還請姑娘告知。”

戀蝶臉色怪異:“就這?”

班惜語點點頭:“目前我要知道的,就是這個。”

這倒不是什麽不能說的,戀蝶略微一想,便將所知道的一一道出。

她們的會談一直持續到晚膳時間結束。

班惜語從戀蝶房中離開之時,天際早已黑透。她順著原路返回,可在經過莊內小花園時,卻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陣異響:

“廢物東西,好好的貨物怎麽說不見就不見了,你給我解釋清楚!”

是年輕男子怒斥的聲音。

班惜語頓住腳步,隨後躲在假山石後方,屏息偷聽。

此時,假山後的另一人道:“回主子,屬下我、我這也是冇有辦法。實在是渠川知府太難搞了,非說咱們的東西來路不明,強行押走了!”

年輕男子重重“呸”了一聲,道:“我就知道,那老東西就仗著是咱們陸家的姑爺,便自以為能夠做陸家的主了。

“他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貨色,空有一腔正直,那麽一大把年紀了卻隻能做個知府。他也不想想,若非有陸家撐腰,他這渠川知府還做得下去麽?

“我呸,敢搶我的東西,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煩了!”

他重重“哼”了一聲,道:“過來,明天你就照著我說的做……”

那兩人放低了聲音,班惜語聽得不大清楚。

緊接著冇過多久,假山後的兩人便一先一後的離開,分別往不同的方向去了。

等他們的腳步聲消失之後,班惜語纔敢從假山後出來。

她心有餘悸地拍拍胸脯,即刻返回了屋中。

班惜語關上房門,掌了燈,可心臟還是蹦蹦直跳。

除了逃婚離開班家,今天可謂是她過得最驚險刺激的一天了。

好在她已經成功從戀蝶姑娘那裏獲得了訊息,隻要聞寂聲那邊有進展,或許他們真能將連莊及其背後的勢力連根拔起。

也不知道聞寂聲那邊情況如何了。

他離開雀南莊已經有些日子,不如是否有查出有用的線索來。

正當她低頭思索之時,一側的木格窗被人輕輕的敲響了。班惜語剛把窗戶打開,聞寂聲便閃了進來。

班惜語怕人發現,立刻將窗戶關嚴實了。她問道:“你查得怎麽樣?”

聞寂聲冇顧上說話,先喝口水:“算是有些眉目了。”他說:“這趟渠川府冇有白去,還真讓我查出些東西了。”

據他所調查,當年渠川周知府是靠著陸員外的勢力發家的。

那時周知府還是個身無分文的窮小子,是陸家老爺見他可憐將他帶了回去,帶他讀書識字,周知府這纔有了中進士的機會。

在這之後,周知府便得了個小官兒,回到雀南莊後便與陸員外的妹妹成了婚。

“雖說周知府能有今天,背後少不了陸家的扶持。但周知府本人也不是廢物,這麽些年下來,也升任了渠川知府。”聞寂聲解釋說:

“他的個性剛正不阿,為人正直,在他手底下少有冤情,渠川府在他的治理之下,甚是清平。”

“清平?”班惜語不太相信,“如果他當真為官清廉,連莊裏怎麽會有這麽多無辜女子被困?罪魁禍首是陸員外和他侄子陸重,難道他不知道?”

聞寂聲說:“我想,這個他應當是不知情的。渠川府衙那邊有陸員外的人。他們欺上瞞下,加上還有陸夫人在旁遮掩,所有風言風語都入不了周知府的耳朵。”

聞言,班惜語冷冷笑了聲:“他們陸家人還真是神通廣大,裏應外合,將人瞞了個徹底,在渠川府隻手遮天,當真是一點王法也冇有了。”

“你倒是很為那些女子打抱不平麽。”聞寂聲打量著班惜語,眼神中藏著幾分狐疑。片刻後,他又說:

“不過陸重和周知府的關係不太好。我聽說不久之前,周知府還扣下了陸重送往麟州部分貨物,說那些東西來曆不明,要官府一一查驗了才能送出城。”

“哦,原來如此。難怪陸重當時會說出那番話了。”班惜語若有所思。

聞寂聲一挑眉稍,問:“怎麽聽你這話的意思,你見過陸重?在哪兒見的?”

班惜語道:“就在方纔。我從戀蝶姑娘那邊回來的時候,正好在小花園裏撞見了他。我藏在假山後麵,聽到了他和下屬說話。”

不過據陸重本人所言,有部分內容與聞寂聲口中的頗有幾分出入。

聞寂聲說:“這個陸重好事不做,壞事做儘。他在雀南莊開設了不少黑心賭場,還有青樓,專門坑騙百姓。

“當初他還要往渠川發展產業,結果被周知府逮住教訓一通,兩人就此結下梁子。”

班惜語:“照你這麽說,周知府似乎是個能夠信任的好官?”

聞寂聲:“他若不可信任,那整個渠川府就冇有能出手幫咱們的了。不管怎麽樣,總歸要試一試,將雀南莊的情況告訴周知府。”

班惜語:“怕是冇有那麽容易。”她低頭略一思索,道:“我想,我們或許可以另辟蹊徑。不過這個法子有些冒險,也有點麻煩,還得讓戀蝶姑娘幫幫忙。”

聞寂聲:“?”

他的表情很複雜,既疑惑不解,又驚奇怪異:“什麽另辟蹊徑?你還能說動那個青樓女子幫忙?”

那個教獻祭新娘房中術的戀蝶姑娘?冇記錯的話,那是連莊請來的人吧?

班惜語微笑道:“用了點小計策。”

說著,她便將自己誘導、威脅戀蝶姑娘與她合作的事情一一道出。

起初班惜語並不敢一下子就將身上的底牌全部揭露,她怕戀蝶驚慌之下會喊來侍衛。所以她便先以利益引誘。

根據先前查探到的訊息可知,戀蝶是個貪財之人。

果不其然,一枚金釵就將她給唬住了,接著再以“毒藥”相威脅,戀蝶隻能就範。

也多虧聞寂聲留下的那一包包藥粉、香料,班惜語才能一步步將戀蝶拿捏住。

聽完她的話,聞寂聲兩眼直髮愣:“你這……手段可以啊!什麽時候變這麽厲害了?不過這樣婉轉迂迴的手法不太像你的作風,怎麽的,你最近不修武,改修智謀了?”

班惜語:“……”她真是服了,聞寂聲這個人怎麽能在說正事的時候也這麽不正經的?“這些不重要。總之我有一計,你且聽來……”

她“這般這般”的交代了一通,片刻後,聞寂聲眼睛一亮,讚道:“妙計啊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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