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章 觀月初遇(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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玄逸:“……”得,還真是在班惜語那兒受氣了。

嘖,奇了啊,班惜語不是柔情似水,端莊優雅嗎,怎麽還讓王爺這麽氣呼呼的啊?有點厲害的。

他笑了一下,說:“班小姐是個飽讀詩書的閨閣小姐,性情溫柔,從不與人生氣。是不是王爺在不經意間惹惱了她,她才氣你?”

聞言,傅觀冷笑一聲:“性情溫柔?班惜語根本就不是溫柔純善之人。”

玄逸愣住了:“啊?爺,您說什麽呢,我瞧著班小姐很是知書達理啊。”

他想,方纔王爺和班惜語碰麵的時候,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,便問:“班小姐跟您說了什麽?”

傅觀走在前頭,說道:“與她談話之時,本王曾出言試探。原想藉此機會拉攏她,與她合作聯手,但班惜語卻佯裝不知,甚至表現出一副對先人之死毫不在意的模樣。這不古怪麽。”

玄逸道:“從咱們獲知的資訊裏,班惜語是個仁孝之人,得知父親犧牲的背後另有隱情,必不可能坐視不理。她若真這樣說,那……”

傅觀接下去道:“那麽,她在外所表現的溫柔和善全是假象,是她所做的偽裝,她騙了所有人;但若她與我說的是假話,那便說明,她胸中城府頗深,並且早已看出本王的試探。”

無論是哪一個結論,都說明“班惜語”並非他們聽聞的那個天真的班家小姐。

眼下他們見到的班惜語,其實是個聰明過人,立場未明的女子。

她既不好糊弄,或許還不好對付。

這對傅觀來說稱不上什麽好訊息,甚至是個壞訊息。

也難怪他會這麽生氣。

換位思考一番,好好的王孫公子,日子過得瀟灑自由,忽然被一道聖旨定下了婚事,未婚妻子還是個難搞的,更摸不清楚底細。

說不準還早就和皇帝有了合作,是皇帝派來監視王府的奸細。

這樣一個危險人物放在身邊,擱誰都不可能高興得起來。

玄逸也覺得事情開始變得不太好辦起來了。他道:“那咱們接下來應該怎麽做?晾著她?還是乾脆悔婚?”

傅觀道:“聖旨欽定,悔婚便是抗旨。眼下冇必要走到抗旨這一步。她既然來了,那這宣平王妃之位便讓她坐。隻是——”

玄逸跟隨傅觀多年,自然明白他的言外之意,於是道:“爺放心,屬下會命人好好盯著她的,絕不會給她向外傳遞訊息的機會。”

傅觀:“你看著辦就行。”

“是。”

*

傅觀那邊有什麽盤算,樓西月並不十分清楚。

在和他單獨碰麵後的幾天裏,她一直老老實實呆在房中,偶爾出去走動走動,或是與下人閒聊,或是拿著本閒書翻看。

兩天下來,她漸漸覺得冇什麽意思了。

倒不是她不願意與外人見麵,也不是懶怠動彈。而是她發現有人一直在暗中盯著她。

不多暗中盯梢的人似乎冇什麽惡意,樓西月也不好輕舉妄動。

她推測,那是傅觀派來的人。

想想也算是正常。

傅觀心機重,那天談話之後又是不悅離場,想必對她也生出了幾分戒心,所以纔派人盯著她的一舉一動。

樓西月不想引人注目,要牢牢捂住“班惜語”這身馬甲,那就隻能安分守己的做一個閨閣小姐。

所以除了安安靜靜呆在院子裏,她什麽都做不了。

所幸這樣煎熬的日子並冇有持續太久。

到第三天的時候,被傅觀帶走的采桑回來了。

她還帶來了好訊息,說平江知府貪汙一案已經證據確鑿,傅觀追究他殘害百姓之罪,已經將他收押大牢,就等回返京城問罪了。

至於西風寨那夥人,也被傅觀派人捉拿歸案,一並關押在大牢裏了。

采桑高興得忘乎所以,激動地在樓西月麵前跪下,喜極而泣道:

“多謝班小姐!要不是小姐您,我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為父母家人平冤昭雪,是小姐救了我的性命,如此大恩大德,民女冇齒難忘!”

她重重磕頭,道:“求小姐給民女一個報恩的機會,民女願意從今往後跟隨小姐左右,為小姐做牛做馬,回報小姐恩德!”

樓西月讓青霜將人扶起來,道:“不用行此大禮。救你不過是舉手之勞,至於你們村民遇難一事……我也隻是在中間傳了個話罷了,算不得什麽。”

采桑道:“不,救命之恩,恩同再造。或許對小姐來說隻是舉手之勞,但對於民女,您便如天上的菩薩一般,是專程下界救苦救難的。民女願意給小姐為奴為婢,伺候在小姐身邊!”

樓西月:“可我並不缺人伺候。再說,為奴為婢的日子甚是辛苦,又冇有尊嚴,你又何必堅持。不如儘早歸鄉罷。”

聞言,采桑臉上頓時露出落寞的神情。她咬著下唇,道:“可我、可我已經冇有地方可以去了……”

歸鄉、歸鄉,有鄉才能歸。

她的家鄉已經被平江知府所毀,家人親友幾乎死絕,即便現在回去,麵對的不過是一片荒地罷了。

再說,她不過一名小小女子,還冇了家產田地,回去又能做什麽?

不過是苟且偷生罷了。

與其過著毫無希望、不見光明的後半生,她寧願一輩子留在班小姐身邊服侍。

班小姐菩薩心腸,待人又和善,能夠伺候她,采桑十分願意。

她下定決心,隨即抬起堅定的雙眼看著樓西月:“奴婢什麽都會做,女紅刺繡、洗衣做飯,隻要小姐不嫌棄,奴婢一定鞠躬儘瘁!”

采桑哀求道:“求小姐收留奴婢!”

青霜也跟著說:“姑娘,你看要不答應她吧。采桑家裏已經冇有任何親人在了,讓她歸鄉,也是孤家寡人一個,怪可憐的。”

樓西月無奈地揉揉太陽穴。

她看了眼青霜,又看了眼采桑,心想:青霜是班惜語身邊的得力侍女,主仆兩個性情亦有幾分相似。

這會兒如果換了班惜語在這裏,料想她也會點頭答應的。

如今她處在班惜語的位置上,做班惜語會做的事,也是理所應當。

於是樓西月略微思考片刻,便點頭答應下來:“可以,那你便跟著我們去京城吧。”

聞言,采桑麵露喜色,連忙道:“多謝小姐,多謝小姐!奴婢一定對您忠心耿耿,從此用心服侍,絕不背叛小姐!”

樓西月:“好了別跪了,快起來去換身衣裳。”

青霜也十分欣喜,連忙拉著采桑去洗漱。

這時,房屋外忽然有人來報:“啟稟姑娘,宣平王身邊的玄逸大人派人來說,請姑娘收拾收拾,等用過午膳之後,王爺便要護送咱們啟程上京了。”

樓西月動作微頓,隨即道:“我知道了。”

終於要啟程北上京城了。

*

傅觀帶來的人手腳很麻利,一個時辰內便將送嫁隊上上下下都打點好了。

午膳過後,樓西月換上一套粉色衣裙,由侍女服侍著上了車駕。

原本樓西月是由班家送嫁隊送去京城的,可如今傅觀一來,又帶來了不少王府的人馬,這送嫁隊就成了宣平王府的迎親隊,轉頭便換上了宣平王府的旗幟。

傅觀亦十分配合,甚至換上了相應的暗紅色錦袍。

樓西月撩開簾子,抬眸看了眼前方傅觀的背影,心裏想:

從昨夜起,暗中盯梢的人便退離了不少。這是否意味著傅觀已經放下疑心?

她緊接著又否定掉這個想法。

像傅觀這等善於運籌帷幄之人,心思重,就算她表現得滴水不漏,他也不一定會徹底放心。

為保萬全,往後她行動應當小心再小心,免得真身揭露,到時就不好收場了。

*

返京的這段路程十分順利,六日之後,迎親隊便緩緩駛入了京城的南寧門,進入京城大街。

因為尚未過門,樓西月不能直接入住王府,隻能暫時安置在驛館。

而傅觀也冇有親自去送她,隻將所有事情都交給玄逸打點,自己則先入皇宮覆命。

不過玄逸似乎也很忙。他送樓西月等人下榻驛館之後,匆忙交待幾句便轉身回到王府,眨眼不見蹤影。

見狀,樓西月終於鬆了口氣。

這一路過來,她一直被傅觀的人監視著,渾身上下都不舒服。

她不僅時刻都要守著規矩,連刀劍也不能舞了,著實難受。

這會兒見傅觀的人馬撤了個乾淨,她便有些手癢。

是時候該活動活動筋骨了,樓西月想。

於是她立馬換了身清爽乾淨的衣服,腳步平穩的溜到寂靜無人的院中,然後撿起了地上筆直的樹枝。

刹那間,樓西月目光一凝,胳膊帶動手腕,手腕帶動“長劍”。

細長的枝乾在她手中宛若流星,氣勢恢宏,幾道乾淨利落的劍氣之下,眼前迎風飄揚的柳樹即刻落下數十片細葉!

樓西月尚未來得及收勢,身後不遠處便忽然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:

“姑娘,姑娘?宣平王府的人來了,要請姑娘過去呢!”

樓西月腳步一頓。她猛的回頭,正好看見青霜氣喘籲籲的跑過來。

青霜看了看她,道:“姑娘你、你練劍呢。”

樓西月丟開樹枝,擰眉問道:“宣平王府怎麽又派人過來了?你可知道是為的什麽事?”

青霜搖搖頭,說:“來的是名嬤嬤,說是奉長公主之命而來,別的我就不清楚了。嬤嬤說,要見到姑娘才能說明緣由。”

“那好吧。”樓西月甩甩袖子,道:“讓她先等一等,我這就過去——”

話未說完,青霜就忽然拉住她的袖子。樓西月回過頭,見到青霜臉上憂心忡忡:“姑娘,你會武功的事情,是不是暫時別讓王府的人知道比較好?”

在外人看來,“班惜語”是最守規矩的世家小姐,成天舞刀弄槍的,讓人知道了怕是對名聲不太好。

試問,誰家姑娘小姐不學女紅針線,反而動用兵器這等凶煞之物?

而且班家與宣平王府的婚期在即,王府的規矩甚多,又講究得很,若是傳出風聲,恐怕王府那邊也會有微詞的。

所以,班家小姐會武功的事情,越少人知道越好。

這個道理,樓西月自然是明白的。她說:“我知道。今日是我疏忽了,往後我會多加註意。”

青霜鬆口氣說:“那就好。”

主仆兩個再無二話,立刻去了前廳見宣平王府的嬤嬤。

樓西月打起簾子邁入花廳,一轉頭就看見廳中端坐在椅子上的中年婦女。

那婦人梳著一絲不苟的髮髻,表情十分莊重,儀態也十分端莊。

見樓西月出現,婦人即刻站起身,臉上帶著得體和煦的笑:“想必這位便是班小姐了。我是侍奉在長公主身邊的柳嬤嬤,今日前來,是奉長公主之名,請班小姐到歸雁樓一敘。”

椒淑長公主乃是當今大宣皇帝親姐,亦是宣平王的祖母。

當年傅蘭戰死邊疆,是椒淑長公主一手將傅蘭的幼子傅觀撫養長大。他們祖孫兩個多年來相依為命,感情十分深厚。

樓西月猜想,椒淑長公主說是要見她,其實是想趁此機會考察考察,看看她是不是有這個資格做宣平王妃罷。

她謙和道:“長公主有令,臣女豈有不從。還請嬤嬤帶路。”

*

半個時辰後,驛館的車駕停在京城東大街的一處小院門前。

樓西月被青霜攙扶著下了馬車,抬起頭時,看到院前掛著一副牌匾,上頭寫著“歸雁樓”這三個字。

柳嬤嬤在前方引路,片刻後,她們一行人便來到廂房外頭。

“啟稟公主,班小姐帶到了。”

廂房的門大開著,屋裏頭暖香嫋嫋。有年長的婦人在裏頭說:“請進來罷。”

聞言,樓西月定了定神,隨即邁步走入屋中。

在她的視野當中,隻見一名年邁的老太太端坐在高位上。她身著華服,頭上是華麗的珠翠,還戴著鑲嵌東珠的抹額。

縱然她麵容蒼老,但細看她的眉眼,便知她年輕時也是個極為出眾的美人。

樓西月上前一步,規矩地行了個大禮:“臣女班惜語,叩見椒淑長公主,長公主千歲。”

“平身罷。”椒淑長公主道:“賜座。”

“謝長公主。”

樓西月知道對方在打量自己,於是低垂著眼睛,端正坐下。

隨後,長公主擺擺手,屏退左右。

長公主犀利的眼睛盯著樓西月,問道:“聽說你在路上遇到了劫匪,受了驚嚇,可是被抓入了山寨當中,可否受傷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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