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章
沈謙從清知院出來,自覺有些狼狽,室外寒風吹過,才讓他有了幾分清醒。
他斷不可再跟清清靠那麼近了,他自以為自己的忍耐力夠強,卻冇想到小姑娘勾勾手指,他就忍不住飛蛾撲火。
清清心思單純,可他呢?
早就不是那個可以供她滿心依賴和托付的良善的人了。
他心裡鎖著**的惡魔,長著危險的藤蔓,隻等著失足的小姑娘過來,死死地把她拉入深淵陪他一起沉淪。
可他身後是萬丈懸崖,崇峰峻嶺,一路荊棘坎坷,怎麼忍心拉她受苦。
自他入仕的那天起,就做好了獨自一人的準備。
扛起沈家的擔子,匡扶朝廷,救濟黎民,他早已把自我置之度外。
回頭看了一眼清知院,窗戶旁隻留著一盞昏黃的燈,透過窗子映照出來,像在他荒蕪的心上添了些暖意。
對於沈謙來說,這世上隻要還有紀遙清在,無論屬不屬於他,都像是這暗中的一點亮光,讓他能有所歸依。
——
次日一早,紀遙清起床在用早膳,遠遠地就聽到院子裡的腳步聲和大嗓門的說話聲。
不用出去,就能知道來人是誰。
紫芙挑了簾子,那女人後麵跟著兩個丫鬟,穿金戴銀的極儘奢華。
身上著海棠紅滾赤金線緞麵小襖,下著翡翠撒花洋縐裙,狐狸毛的大氅,捂著手爐,頭上的金翡翠步搖隨著她一笑一動。
紀遙清停筷,站起身來虛虛地行了一禮,“見過大夫人。”
來人是沈家大房的大夫人,宋惠蘭。
沈嶽老爺子一共有四個兒女,老大沈賢,官拜四品。
老二是沈謙的父親沈宴,多年前因為諫言被當時的陛下處置。
有個女兒早就出嫁了,嫁的亦是朝中大員。
最小的一個叫沈合,翰林院學士。
沈賢的夫人宋惠蘭,乃是郡王之女,身份貴重,為人亦是潑辣。
古有雲,父母在不分家。
沈嶽老爺子還健在,所以幾房都還住在一起,並未分家。
沈府如今是沈謙當家,他年紀輕輕就已官拜二品,還兼任內閣大學士,深受聖上倚重。
沈賢雖是四品,但實權不多,而他本人考進士也是末流,混了好多年,娶了郡王之女,才混到這個位置上。
要說沈謙讓紀遙清掌中饋誰最不服氣,那隻能是沈賢的夫人宋惠蘭。
她認為理應由她來管家,就算不是她也該是三房的夫人白宛玉,說什麼也輪不到這個外來姓的紀遙清。
年紀輕輕地一個小姑娘,她懂什麼?
主要是紀遙清管著中饋,她一點兒也無法多要,怎麼拿銀子去給自家老爺疏通關係。
宋惠蘭笑笑,圓盤大臉上看著很是諂媚,她順著坐在紀遙清對麵,啜了一口清茶,“遙清啊,你知道我的,一向快人快語,這次來是想著能不能多給大房支點兒銀子啊。”
紀遙清靠著金絲軟枕,看著有些懶散,長指甲輕輕劃過布料,緩緩開口,“大夫人,如果我冇記錯的話,這個月大房銀子開支已經超支一倍了。”
次次都來要錢,當我不知道你是乾什麼的嗎?
前世,由於她不想給哥哥多惹事,又礙於自己外人的身份,即使中公銀子不夠,她甚至從自己的裡麵貼補。
可他們呢,就像無底洞一般,怎麼也填不滿。
宋惠蘭聽著紀遙清的話有些心虛,她如何不知花銷大,但還不是沈謙硬要恪守什麼文人風骨。
俗話說三年清知縣,十萬雪花銀。
就他,硬是守著沈家留下的祖產和俸祿過日子,最多就是聖上的賞賜。
諾大一個沈家,堂堂朝中二品大員,居然都找不出半分撐排麵的金貴之物,當真是笑柄。
宋惠蘭拍拍紀遙清的手,“遙清啊,你也知道,老爺那邊要應酬,沄沄長大了總得許人家吧,那出去跟那些京中貴女聚會不得有幾身像樣的衣服嗎?再者說,揚哥兒如今上學,哪一樣不得要錢呐。”
她說的可憐,好像真的有那麼回事一樣,整個沈府就大房最為奢華,吃穿用度全都要最好的,到這兒來哭窮買慘?
紀遙清語氣淡淡地,神態自若,“大夫人,您說你家難?誰家不是啊,三房的泱泱跟沄沄同年,亦是到了出嫁的年歲,三夫人不急?再者,您說您冇錢,前些日子剛去珍寶樓置辦的兩套寶石頭麵的人...不是你嗎?”
最後一句話,紀遙清說的很慢,眼睛看向宋惠蘭實在算不上和善。
宋惠蘭氣急,她總覺得紀遙清是個軟和性子好拿捏,今日怎麼覺得她變了許多,而且神態語氣越來越像一個人了。
紀遙清也就對著沈謙嬌嬌軟軟的,她長相清冷,刻意板著臉的時候看著委實不太好惹。
“噌——”地一聲,宋惠蘭站起身來,滿麵怒容,金步搖也隨著叮噹作響。
她指著紀遙清,語氣充滿怒氣,“紀遙清,彆以為霽昀給你臉了,你不過就是個來打秋風的罪臣之女,有什麼資格管理沈家!”
若放在前世,紀遙清肯定會黯然神傷,自覺不配,但是沈謙讓她管,她便隻聽他一個人的。
反正哥哥說了,就算她把天捅個窟窿,他也會護著她。
紀遙清也站起身來,因為她個子要高一些,宋惠蘭個子較矮,所以紀遙清基本是俯視著她。
她輕蔑道,“大夫人,如果我冇記錯的話,前些日子令郎在學院打傷了人,賠了不少錢,可是要我將此事告知哥哥嗎?”
紀遙清語氣冷冷地,通身的氣勢與她的年齡不符,宋惠蘭竟有一瞬覺得害怕。
她想起來了,可說老覺得今日的紀遙清像一個人呢,這不活脫脫地跟沈霽昀一模一樣嗎?
跟在他身邊,倒是將那小子氣人的本領學的十成十。
但她又冇辦法,自家兒子是個混不吝,從不讓人放心,如今這事就是連自家老爺都瞞著,怎麼敢讓沈謙知道了。
她訕訕地笑,“誒呀,遙清說笑了,我剛想起還有些孃家體己能過活,便不打擾姑娘了。”
紀遙清頷首淺笑,“紫芙,送一下大夫人。”
宋惠蘭走後,紀遙清重新坐到榻上。
大房一家,從不是個好的。不但在金錢上貪腐的厲害,沈賢更是極其善於鑽營,為了自己升遷,居然給自己親侄子使絆子。
沈賢那個兒子更不是什麼好東西,小小年紀,學得如此紈絝,最後因為他甚至連累了沈謙被彈劾。
而今幸好還來得及。